163 工部主事潜入北曲 大理寺丞亲赴敦煌
杨铁超说：“非常感谢你们对朝廷的信任，对我的信任。其实此案能不能彻底的调查清楚，我能不能向朝廷交差，这件事完全取决于你们。”一听这话，刺史与张都尉目瞪口呆，杨铁超进一步说：“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一定会有一个能够让我们都感到满意的结果。”杨铁超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刺史说：“我这件事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尾，我们都能够在这件事当中解脱出来，我们就算是患难之交了。”杨铁超说：“何出此言呢？上面有长孙司空的支持，下面又有你们二位的得力相助，我相信这个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我们不是指望从这个案子当中解脱出来，而是把它当作建功立业的机会，相信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都会高升一步。”刺史摇摇头说：“以我的出身能够做到沙洲，刺史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每天都想着如何报答皇上对我的知遇之恩，要是连他交代下来的差事都办不好，朝廷真的算是白养了我们这些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刺史非常的动情。一看这情形，张都尉立刻触景生情，瞬间眼睛里泛着泪光，说话的时候带着哽咽，说：“每当我想起皇恩浩荡，我就感觉自己愧对陛下，我一定要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把这个案子查清楚。”杨铁超说：“二位都是皇上的忠臣，回京之后我一定如实上奏。”一听这话，刺史与张都尉瞬间喜笑颜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如果能够有机会进京面圣，我们两个至死不忘你的恩德。”杨铁超赶紧拱手说：“千万不要这么说，刺史的官阶要比我高很多，所以这谈不上我对你有什么恩德，而是你让我有一次积德的机会，把你这样一位良吏的事迹禀告给陛下，是我应尽的职责。”张都尉说：“的确如杨御史所言，刺史绝对是一位忠于朝廷爱民如子的好官。”杨铁超捋着胡须说：“眼下我们要好好盘算一下，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然后突破它。”
此时已经是深冬了，每天清晨起来都能够看到地面上结了霜。杨铁超从临时居住的地方走出来，看到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嘴里哈着白气，一个个穿的非常的厚实。忍不住说：“所以说敦煌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可是天气一凉，繁华也要减少很多。”旁边一位手下说：“御史所言极对，我是岭南人，那里有很多地方树高林密，瘴气很重，人走进去脚一踩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了一股气体，这个人就过去了。”杨铁超回过头说：“不至于吧！难道密林之中藏着什么妖怪？”手下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妖怪在作祟，而是密林之中地上积了一层极厚的树叶，成年累月，树叶在地下腐烂，脚在上面一踩，底下就会冒出一股气体，乃是树叶腐烂所致。”杨铁超说：“这东西光听别人说是不会清楚的，只有自己亲自看到有人被这样一股气体熏死。才能真正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苗山风来到敦煌之后，凡是域外来的客商，他都设法去与对方接触。相见之后先攀谈几句，然后相约去喝酒。三杯五杯下去之后，有的人话匣子就打开了，像是竹桶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了。这些人的确对制作丝绸的方法很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不仅是蚕种，还有织机、印染以及刺绣的方法。有的人警惕性比较高，他们不会轻易喝醉，甚至想着把苗山风灌醉之后，从苗山风的嘴里套话。有的人即便是喝的烂醉，口风人就非常的好，无论你怎么颠来倒去的问，他就是不会给你一个令你满意的答复。苗山风的这种做法很快引起了敦煌方面的注意，张都尉把不良人召集到一起说：“所以说这个苗山风是左仆射派来的，但这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非常的可疑，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采取果断行动，无需汇报。”
苗山风的社交活动越来越广泛，很多来自西域的商人都跟他做朋友。在这期间，苗山风对西域的了解也越来越多。特别是有一个消息让他感到非常的震惊，在西域有一个于阗国，那里居然有人已经开始丧尸纺织甚至开始练习刺绣了，苗山风甚至通过一些人买到了于阗生产的丝绸。来自于田的绣品非常的粗糙，但这东西能够出现，就已经足够让苗山风震惊的了。经过了解之后才知道，原来关于丝绸的秘密，早就已经泄露出去了，这件事发生在西魏时期，于阗王曾经派人来到长安向皇帝请求教授给他们养蚕的技艺，皇帝断然拒绝。于阗王并不死心，假意表示归顺，然后请求尚公主，使臣来到长安之后，告诉公主于阗条件艰苦，没有钱购买东土生产的丝绸，到了那边要想穿丝绸，最好协助使臣把蚕种盗出去。公主为了继续穿丝绸衣服就协助使臣将东土千余年以来人文守护的核心机密被泄露了出去。
苗山风说：“于阗开始生产丝绸之后，因为做工粗糙，根本不能取代大唐丝绸在西域人心中的位置，于是继续有人源源不断的来大唐窃取机密。”就在这个时候，苗山风忽然想起了一位西域商人对他讲过的一些个故事。话说在西域的远古时期，地上的人与畜生没有什么两样。神灵看着愚蠢的人类非常得意，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英雄，这个人从神灵那里盗取了火种传播到人间。有了火之后，人类的智慧越来越多。为了惩罚这位盗火者，神将这个人钉在山上，并且安排一只鹰不停的啄食它的心脏。苗山风低下头想，很可能这个故事激励着很多来自西域的人跑到东土到去蚕种，他越想越感到紧张，越想越感到不安。冬日里空气是冷的，星星和月亮是冷的。甚至在很多时候，你能感觉到人心也是冷的，它的寒冷程度甚至超过星星，超过月亮，超过空气。
不久之后苗山风正式向刺史提出了一项请求，希望可以单独审讯尼古拉。没想到这个看似合理的要求，却遭到了刺史断然拒绝，苗山风带着上谕去见刺史，说：“我知道你怀疑我与西域人暗通款曲，但你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在我来这里之前与西域人没有任何接触？”一听这话，刺史不禁发出一阵冷笑，说：“你说这种话简直是在骗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长安不知道有多少来自西域的人，甚至可以说来自西域的人在大唐境内各个重镇都能够见到，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自己来到敦煌之后，第1次接触西域人吗？从你来敦煌的第一天，我就感觉你有问题，整个人看起来鬼鬼祟祟，尼古拉乃是极重要的嫌疑犯，怎么可能让你单独提审呢？我再给你交个底，如果不是你有皇命在身，我早就下令把你抓起来了。”
一听这话，苗山风不禁发出一阵大笑，说：“你觉得我跟西域人有勾结，我承认我方才说的话没有办法自圆其说，我在长安的时候的确见到过西域人，可那个时候我对发生的西域的一切都毫无兴趣，我经常去西市走一走看一看，可我对来自西域的货物毫无兴趣，那些珊瑚宝石，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一堆没用的废品罢了！此番来到敦煌之后，为了查案才了解了关于西域的一些事情。你做沙州刺史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关于西域的记载有多少吗？”一听这话，刺史大声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当今陛下之所以能够得天下，是因为他能够跃马疆场为天下英雄所敬仰，你再看看如今什么人在做封疆大吏，大多数都是跟着陛下当年一起打天下的人。你为什么能够有今天？真的以为你读了几本破书，参加了一次考试？实话告诉你，你能够有今天的位置不过是仗着你老子是皇上的亲随罢了。”
一听这话，苗山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说：“你这厮也算是一个奇人了，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你在诋毁当今陛下。我的官职乃是皇上亲封，你指责陛下任人唯亲……”一听这话，刺史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苗山风说：“我如果把你方才所说的话，如实禀奏给陛下，你觉得陛下会作何反应呢？”刺史说：“你也别太得意，以为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当今陛下不同于以往的天子，说不定听了你的奏报之后立刻就知道你想利用这件事情害我，也有可能让皇上幡然悔悟，知道自己授予你官职是个错误，于是免去你所有的官职，然后颁布罪己诏。”这话听着站在他旁边的张都尉冷汗都下来了，这个时候刺史才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失言了，如何才能够挽回局面呢？他突然放声大笑，说：“苗主事想要单独审讯尼古拉，这个要求非常合理，你是朝廷派来调查此案的人以后再需要这样的审讯，无需告诉我，可以直接去监狱提人。”
那一天大雪纷飞，街上每个人，都被冻得小脸飞红。尼古拉被提出来之后安置在一家酒店，他的面前摆了一桌酒席，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苗山风说：“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尼古拉说：“阁下为我准备这样的宴席，希望我为阁下做些什么呢？”苗山风说：“我知道你是来自西域的盗火者，为了保护我们东土人的生计，所以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希望你不要怪我们。”尼古拉一脸诧异的望着苗山风，端详了很久忍不住说：“我看阁下很是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苗山风肯定的说：“我们素未谋面，不过你可能见过舍弟苗山幽。”一听苗山幽三个字，又知道他是苗山幽的哥哥。简直像是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放纵奔流。
紧接着裂开嘴嚎了起来，一开始还有人上前劝解，苗山风说：“哭吧！既然你是盗火者，想必你也知道作为盗火者所要付出的代价，放心吧！我们会把你记在史书里用来警示我们的子孙，务必要保护好独属于华夏的每一个秘密，这是我们的先辈费尽心血得来的，绝不能轻易的让你这样的人窃走。”尼古拉说：“苗山幽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跟他很谈得来，你也许不知道，他对我们西域的历史很感兴趣。”苗山风说：“那又如何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你腐蚀了，如果是我们会像剪掉果树上坏掉的枝叶一样把它剪掉。”尼古拉说：“我知道你把我弄出来，用意何在？实话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作为盗火者，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相信多年之后，我会以圣人的身份受到西域人的景仰。”
苗山风冷笑着说：“你算是什么盗火者，我跟你客气几句，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你知不知道在很早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尼古拉开始盘算着苗山风没有说出来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苗山风突然冲上前去，往尼古拉的脸上甩了两记耳光，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来大多数人当时并不知道于阗已经成功地窃取了养蚕技艺，凡是于阗所产的丝绸，都是伪装成唐朝生产的丝绸来卖的。尼古拉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突然大吼一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提醒我。”一听这话，苗山风想也没想拔出配刀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横，说：“既然如此，我也没有脸活在世上了。”旁边手下赶紧劝解，说：“就算是他从你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他想听到的内容，这又有什么用呢？死人是没有办法将秘密传出去的。”苗山风说：“如果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人家会说咱们灭口，如果我不慎泄密的事被传出去，不仅我的脑袋保不住，还会连累家里的人。”
他和他的手下急的满头大汗，就在这个时候，张都尉突然出现了，苗山风被吓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张都尉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送尼古拉上路，绝对不会让你的事泄露出去。”苗山风说：“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有了这个把柄在你的手上，你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了，但我告诉你，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死了这条心。我会马上写一份奏本，将这件事情如实报告给陛下，然后自己饮刀自尽。”张都尉说：“你若一心求死，我也不拦着，但你最好不要死在敦煌，以免让我觉得晦气，这是和气生财的地方，不是谋财害命的地方。”苗山风说：“你这话说的就太不对了，我谋谁的财了。”
张都尉说：“朝廷每年拨给你的俸禄没有少吧！如果你就这么用刀把自己给抹了，朝廷给你的那些俸禄怎么办，我知道以陛下之仁慈，加上你家与皇室之间的情分，很可能皇上不会追回发到你们家的俸禄，可你的父母拿着这些钱，心里会不会难受呢？他们会不会替你觉得自己对不起朝廷呢？”他的这样一番大道理，说的苗山风一时间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张都尉接着说：“不过有一点是对的，对陛下足够坦诚，或许皇上会网开一面。”皇上待在深宫之内，总是担心自己被蒙蔽，看不到百姓疾苦。也因为这个他甘愿忍受魏征一次又一次的犯言直谏，这一次一份奏报让他眼前一亮，原来苗山风再奏本当中承认自己失言，并且在里面说本来打算将奏本递上去的，同时饮刀自尽，却遭到了当地官员的劝阻。认为这样有先斩后奏之嫌，所以特意在奏本当中恳请皇上批准他自尽。
皇上拿着这份奏表，丢到了房乔的面前，说：“你真是给朕举荐了一个人才，心思完全没有用在查案上，相反，他却在想着咱们用他的聪明才智来对付朕。”房乔说：“陛下所言在情在理，这些都是臣的错，请陛下降罪。”皇上说：“怎么着？你打算替他把罪责担下来？你担得下来吗？”房乔说：“别人的罪则臣是担不了的成只能干自己所犯的罪。”皇上说：“你就别来这套了，怎么来回复他的奏请，你拿个主意吧！”房乔说：“陛下可以这样回答他，之所以把这样的差事派给他，是因为朝廷相信他，在这个问题上，朝廷也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出最有利于大局的决定。”皇上一听隐约觉得这是要放苗山风一马了，说：“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关键是那个尼古拉要怎么处置？”房乔说：“先把他软禁在一个地方，案子查清楚之后就把他杀了。”皇上说：“这个人还真是个人才，只可惜他不属于大唐。”
明日朝会，长孙无忌把杨铁超的奏本递了上去，说：“陛下，在查案的过程当中，苗山风不但泄密，而且是公开的大规模的那一种。”皇上说：“这件事朕已经反复想过了，令大理寺成吉日起火速赶往敦煌，限半个月内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要是在半个月之内不能结案，你就留在敦煌，不要再回来了。”与此同时房乔说：“陛下，臣觉得沙州刺史应该换人了。”长孙无忌立刻出来反对，说：“沙洲刺史杨无知自从到任以来勤政爱民，为什么要换人呢？房先生是不是觉得她妨碍苗山风泄密了呢？”房乔说：“长孙司空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呢？你的意思是我只是苗山风让他泄密给尼古拉，陛下对我的恩德比天高，比地厚，比海深。如今我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谓慰藉人臣，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投靠西域，西域诸国又能给我什么呢？”
长孙无忌冷笑着说：“也许你可以成为西域传说当中的盗火者。”一听这话，皇上一拍面前的龙书案大声说：“朝堂之上，应该讨论家国大事，应该把心思用在如何造福百姓安定社稷上。”这个时候他一双鹰一样的眼神落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在这一瞬间，长孙无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皇上说：“朕知道，同为一殿之臣，想要和睦相处是非常困难的，特别是随着年深日久，彼此之间不断往来以至于关系变得非常的复杂。如果大家只见一次，彼此之间都会彬彬有礼，如果每一次都相见，难免就有一些恩恩怨怨。”魏征笑着说：“陛下说的虽有一定道理，但并不是完全正确，有很多奸商他们做就是一锤子买卖。”皇上说：“你说的很对，所以眼下这种情形该怎么做呢？”
魏征说：“臣是这样想的，按说现在的沙洲刺史的确做得很不错，可如今的沙洲不同以往，我们需要一位更有能力的人待在那个地方，帮助朝廷派去的人，把案子查个清清楚楚。”皇上说：“那你们想一想，谁能够担当此任呢？”这个时候大家意识到一块巨大的肉丢到了狼群里，每个人都在流口水，房乔说：“不如这样，我们把眼下沙洲的情形作为一道考题，谁能够交出一份令大家满意的答卷，就把这个差事派给谁。”皇上说：“这主意不错。”于是皇上传旨凡是见到这道考题，又有应对之法的人，可以写成一份奏疏来到宫中接受皇上的面试。连日来皇上一直在临湖殿等候着好消息。而大理寺城却不敢有片刻拖延，马上收拾行李，启程一路上纵马狂奔。希望能够早一点抵达敦煌，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查案。大理寺丞的到来，多少让大家感到有些意外，张都尉有些不满地说：“这是铁了心，不让我把案子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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