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说，说什么！那该死的臭鱼儿又来找我比武了？”北离天夸张地捂住脑袋，“我忙啊，要照顾你这个病秧子，怎么有心思理会她？”
“北，鱼儿是你的万千水滴中修练成人形的一条白鱼，也算是与你门当户对，她虽然顽逆，但好像喜欢你哦！”白龙微微一笑。
“说什么？哼，我才不去！”离天气呼呼地说，“整天在我身边捣乱，还把我的坐骑黑麒麟骗去玩了三天三夜，害得我没能急时吃到心爱的黄桃果冻，你说生气不？”北离天两手插腰。
北离天从一个青花瓷陶罐中取出三块泉水结成的冰块放在铜炉里，化开之后再用文火煮开，然后再从冰裂纹瓷罐中取出有名的茶叶放进煮茶，叶片厚实鲜艳，通体金黄，细嫩而卷曲，芽肥壮匀齐，茶烟氤氲，香郁的茶香扑鼻而来。
“难得能和你一起煮酒品茗，挺好啊。”离天沏了两盏琥珀色的茶，将一盏递给对面的白龙。
“很好。”白龙想了一下，就只说出这两个字。
“如此珍稀的茶叶，你当然说好了。呵，知己难得，除了你，这天下再无二人可品得这茶。”
“真的？”
“你不信？”
“我信。”
二人碰盏对饮，谈笑间，银杏零落，蓝雀欢鸣，正是江南好风景，年少高山流水情。
北离天回忆起那年银杏纷飞，一曲迷梦如烟。
千年前，水神殿。
“水神哥哥，你要去哪里？”鱼儿问。
“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别来找我。”
外面依旧下着倾盆大雨，但离天走过的地方都会自动凝结雨珠并让开一条道路，他孤独地行走在大雨之中却完全不会被淋湿。
白龙曾问他为何，那时他还得意地向白龙炫耀他四方水神的灵力，可如今他认为完全没有什么有趣的，因为他唯一的知己不在了。
他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戴竹笠，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龙族的旷野上，一袭黑龙鳞片纹玄衣，腰上系着象征着四方水神身份的黑龙玄印玉佩。
他的墨色长发披泻开来，额间的水神印记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潇洒，风流韵致。
他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俊朗容颜，只是心情抑郁地散步，有时遇到几个宫女待卫叩拜他，他也故装不知，还故意把墨色长发弄得乱蓬蓬的，希望没有人认出自己来。
烟雨朦胧，格外阴沉，北离天一个人走着觉得有点冷，他想着身体虚弱的白龙此时若在这里应该也会觉得冷的，谁说御冰之人就对冷没有感觉呢，只是冷入骨髓变得习以为常了罢了。身体遍体鳞伤还要死撑着去战，自己却……北离天闷闷不乐地想着。
他回忆过往，如梦如烟。
白龙接过那支墨龙笛，淡然道：“你此次救我，我答应你。”
说完他一人离开了龙族，与身为四方水神的北离天擦肩而过。
北离天期待他能回眸，但白龙只是沉默地离开。
他们知己情深，也有过争吵与陌路。
但北离天却觉得那时完全不是最糟糕的时候，至少那时，白龙还在啊。
如今他连白龙的尸体都找不到，为此还和八皇子大吵一架，空有神医之名也不知如何救白龙，他心中惆怅万分，如大海一般深蓝色的眼瞳掠过迷茫无措。
还忆那年，白龙和北离天一同坐在银杏林。
白龙弹奏着斩魄琴，北离天吹奏着墨龙笛。
“白龙，本上神得你这一知己，足矣，足矣，哈哈哈。”
“呵，”白龙倚在离天肩上，“与你相遇，是本王之幸。”
“好啊，好啊，”离天把手搭在白龙肩上，“你，永远是我最好的知己，我要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年少揽肩相并行，几壶笙歌扰月明。
倾城一夜雪苍茫，二十四桥山涧寒。
倚楼醉听梨花落，何处笙箫惹尘埃。
还忆兄弟三叩盏，乱世煮酒论天下。
一场愁梦酒醒时，便照斜阳深深院。
酒逢知己千杯少，只恨再无一故人。
还是四方水神的北离天取了笔墨在一株银杏树下挥笔作诗，诗成即焚，灰烬抛下悬崖，化做轻烟散去。他写了一张又一张，皆在火中抛下悬崖，灰飞烟灭。
多少次梦里，他说，其实私心里多愿，做个天地中的无为之人，倚浅溪竹筏，歌风月云星，听高山流水，游山河万里，辩君子礼义，纵剑舞九国，无论是一切背后的风谲云诡，容不得这霁月清风，也很想，少看、少听、少算，那些人心诡事，陪在知己，那个风流韵致的白龙身旁，听他一曲墨龙笛，谈笑间，银杏树下共斟酌。焚诗烧纸漫天飞舞，像是在上演一场悲凉豪迈的祭奠。
可惜，那时，龙之七子白龙，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这时鱼儿跑了过来，她淡紫色的长发迎风拂起，额绘白鱼之印，一袭雪白金丝侠女纱衣。
“水神哥哥！我的功力大有长进，你要不要和我比试比试！”
北离天一捂脸，说：“你走开，我们莫非是冤家路窄，怎么总是遇到你？”
“我都追随水神哥哥一千年了，水神哥哥还不肯原谅鱼儿吗？水神哥哥真是小气！”
三人坐下谈笑，时光静好如初。
云深夜独酌回忆往昔，那时，二人一同对酌用膳。
“那个……我们是仇敌，你杀了我父王，是宿命？”云口气有些悲伤。
“不认命又能如何？”白龙淡然一笑道。
“嗯……那个，菜都凉了，快动筷子吧。”云找了句话来掩饰自己的悲伤。
“呵，我一直在吃啊。”白龙轻笑。
“哈哈哈，那倒是我无心下筷了。”
白龙将杯中的冰糖白茉莉花茶一饮而尽。
云看着白龙，垂眸。
云想着，深遂的紫眸却什么表情也没有透露出来。
这五年，他终于变了。
曾年少痴狂，如今，他却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浪漫，缠着白龙的凌烟国少年。
最初的相遇，儿时兄弟情深，二环各一，兄弟同心，二人同饮醉仙酿，潇潇暮雨对楚河汉界，策马行天涯。
云正想着，白龙忽然说：“你变了”
他一惊，惊得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
白龙轻笑：“我是说，你变得像一位君王的样子了，用膳时颇讲究礼节呢。”
云听了，说：“兄王的意思是……我变得懂规矩了？”
“可以这么说吧。”白龙起身，持剑拱手道，“我吃饱了，告辞。”
云起身回了礼：“兄王请。”
往事只能回味。
白龙刚踏入白龙阁中，便用白手帕捂住嘴边，吐出一口鲜血。
“龙殇千水噬骨，落花有意攻心，你失去逆鳞只能用这两种剧毒续命，你为何要瞒着启王自己把龙之逆鳞给了他的事情呢？”龙雪问。
“他要处理的事颇多，我不想为他添忧。”
“呵，你不想为他添忧，为我添忧倒好意思了，”北离天跃下，将一个药瓶重重地放在桌上，“亏我们还是知己，怎么就不会替我着想一下呢？”
“多谢你！”白龙说。
“这话我可不爱听。月圆之夜快到了，你做好准备。”
“嗯，我明白的。”白龙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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