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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中行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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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阳城的守卫简直堪称密不透风,来往之人无论显贵豪绅抑或贩夫走卒都无一例外要经过守城官兵盘查之后才会被放行,可饶是如此中行瓒依旧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越州。

因为没人会去注意一个散发着恶臭的乞丐,而那些将士们更料想不到多日不见的中行氏少主,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豪门贵胄居然可以忍气吞声到这般卑微的田地。

卑微到连传家的横天宝刀都可以弃之不顾,甚至当他孤身从武陵港口的排污渠钻出来时,落魄之状比最下贱的叫花子还不如——叫花子虽然邋遢,但至少不会在一条满溢着污秽的臭水渠里,任由那些脏东西把自己涂抹得好像一条散发着逼人浊臭的腐尸。

而他往日的骄横则恰恰成了最好的掩饰,即便他的画像贴满了归阳城的大街小巷,但谁会去注意一个叫花子那张脏污不堪的脸呢?于是他几次三番和巡城兵马擦肩而过,甚至还偶遇过段归的车驾,却每每安然无恙甚至还得了即文钱的施舍——这要得益于他缜密的心思,若是一入城就急急直奔西门而去则难免招人怀疑,所以他在归阳逗留了整整三天,虽然度日如年但也将城内驻军的数量看了个大概。

而回到荥山之后他甚至来不及沐浴更衣便召集众人升帐,誓要趁百里涉立足未稳之际夺回归阳一雪前耻。

“传我命令,即日起越州闭关封城!另外传檄天下,就说我中行氏赤胆忠心为国除暴,谁知僭君无故戕害我父屠我族人,今日起,中行氏再不奉他段怀璋为君!”中行瓒回到荥山郡之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彻底拒地自守。

“... ...主公有此宏图大志,我等自当竭力尽心,只是若要举义旗兴兵除暴,也该有个名号才是,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臣请主公即王位,以正视听!”堂下率先说话的是荀复,作为中行氏的远亲,他的家族祖祖辈辈以扶助中行家为己任,对中行瓒的忠诚自然毋庸置疑。

中行瓒甚至在出征之际宁愿将越州全权托付给他和他叔叔而非自己的族人,更加见对其信任有加——不过信任归信任,喜不喜欢却是另一回事。

“臣认为不妥,主公一门久为段氏之臣,功勋卓著从无过犯,前者韩卫作乱时主公虽暗中相助,却并未列名于檄文之中,所以这占据归阳之举么... ...或可说成是为韩卫之援,但解释为闭关自守以待王师也并无不可。至于讨伐武陵,则全然是助顺讨逆为国锄奸,是以百里涉无故相攻之仇,段归虚城伏击之恨皆可说是无故加诛,此乃君不正绝非臣不忠... ...可若仓促之间僭越称王,反倒是给了朝廷口实——不如先传檄天下,坐实那段归拥兵自重诛戮公卿图谋不轨,令他和段怀璋自相猜忌... ...中行惗既已投敌,百里涉必对我等虚实了如指掌,所以当务之急,应趁其立足未稳反攻翼州才是。”出言反对的正是荀复的叔叔荀临,两人虽是至亲的叔侄,但实际的年纪却仅仅相差两岁而已。

荀复静静听着荀复说完,竟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主公,小叔所言甚是有理,是臣莽撞了。”

两人名虽叔侄实则亲如兄弟,而且性格截然相反——荀临生性谨慎,擅长筹谋于未然;而荀复则机谋百出,总能在危急之时以奇策扭转乾坤,所以越州的官员皆知此二人虽然每每意见相左,但实则合二而一互为表里。

若非中行瓒轻敌大意只带了中行悼和中行惗进驻归阳,恐怕此刻胜负尚未可知。

“... ...实不相瞒,主公归来之前,属下已令人往各郡县募集乡勇,如今该有五万之数,七日之后便可尽数集结——属下假传将令,请主公治罪。”荀复沉吟片刻之后开口坦诚自己所为,显然,他早已料到中行瓒必定大败而回。

他说完之后当即撩袍跪倒,另一边的荀临见状也陪同他叩首不止。

“中行悼为人鲁莽,中行惗有小智而无大才,此战若只固守城池或许可力保不失,但主公听信中行惗之言轻敌冒进,我等料定主公必大败而还,所以这才擅自做主以防越州有失,请主公明察!”荀临做事只问对错不管其他,荀复更是不懂君臣之道屡屡犯颜直谏,这也是他们虽备受信任,但是比起中行悼和中行惗来却失之于亲近的原因所在。

“两位先生快快请起——中行瓒惭愧,当时若是听二位之言据守归阳坐观成败,此刻或许胜败尚在未知之间... ...该我向二位先生赔罪才是。”中行瓒深鞠一躬,言语之间尽是愧疚,但低头的瞬间眼神中却尽是羞恼。

“主公说哪里话,我荀氏一脉家训便是尽心竭力扶保中行,此乃我等生于这世间唯一的意义,主公若是事事料敌先机,还要我们做什么?”荀复再次口不择言,话里话外甚至有些中行氏离开荀家便一无是处的味道,再加上他那一脸半是得意半是调侃的笑容,饶是荀临也觉出了不妥,立刻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

“慎言... ...”

“哦哦哦~属下失言,主公恕罪!”荀复说完有跪下请罪,中行瓒不得不再次作出一副大度之态伸手相搀——每每面对这二人的时候他都不得不做出一副大度之态,因为连他老子在世的时候都反复叮嘱过,说荀氏叔侄是越州的栋梁,不可轻慢。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行赜对荀家的器重使然,荀氏的两叔侄在他死后居然更加不把中行瓒放在眼里——至少中行瓒自己有这种感觉。

“之前本官大意轻敌以致有武陵之败,这一次,我有意请二位先生领军力挽狂澜,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中行瓒并非不愿亲临战阵,只是一来深知自己实在和这叔侄俩不对脾气,临阵之际若是因为一句话而生出什么嫌隙来于战不利,其二,他相信这两个人在没有他掣肘的情况下会发挥地更加淋漓尽致。

“主公信得过我们叔侄,自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主公,臣等告退!”两人齐齐跪倒三叩首,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中行瓒的书房前去点算军资登记粮饷集合人马。

他们觉得大战在即任何事情都比不得备战重要,却忘了他们和中行瓒到底尊卑有别——中行瓒独自在书房里派遣着心中的愤懑,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他实在不愿在这两人面前强装出一副开明的样子。

换做中行惗敢这么说话做事,他早就一脚踹了过去——中行瓒至今仍不相信中行惗居然会投降了百里涉,毕竟他和中行悼虽然称呼自己是少主,但从小一起长大早已亲如兄弟,毕竟血浓于水。

但是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中行惗亲笔书写的招安状很快就传到了荥山郡,文中历数中行瓒父子的罪恶之后更号召越州百姓和他一起弃暗投明,否则朝廷大军一到必定鸡犬不留。

信中甚至颇具挑衅意味地告知中行瓒横天刀已经被朝廷册封给了他,自此他中行惗才是中行氏的嫡系正宗,而中行瓒不过是个人所不齿的乱臣贼子。

这封信险些让中行瓒气得七窍生烟——他生平最在乎的就是那把横天刀,可在武陵城中时带着它实在是难以逃生,无奈之下只好将其舍弃,中行瓒以为生平最大的耻辱,可如今这宝刀居然被中行惗这种懦夫拿来炫耀,这简直有辱中行氏的列祖列宗。

中行瓒完全不敢想象横天刀被那头肥猪的蹄子握紧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即日起越州之兵尽付与两位先生,此乃本官印信,凡越州兵民,中行子弟,见此印信如同本官亲临——荀临先生为主将,荀复先生任军师,中行氏兵将即日起皆归二位调遣,包括中行瓒在内!”中行瓒说话间将剑印递上,随后抱拳拱手单膝跪倒,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部将般像两人行了军礼。

“主公快起,不可如此!”荀临和荀复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更是屈膝稽首以大礼回敬。

“我有一事相求,请两位务必答应... ...”

“主公何必说这个求字?但有吩咐,我叔侄唯有竭尽全力而已!”

“请二位斩下中行惗的人头,取回横天刀,我代表中行一族,谢过!”

中行瓒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不知是因为当众表演礼贤下士实在有违他的本性,还是真的对中行惗恨之入骨。

“主公放心,有您这句话,中行惗克日便当身首异处!”荀临和荀复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三军听令,兵发归阳!”

荀临一声令下之后,但见军旗猎猎,耳闻马蹄声声,大军行伍如龙,而刀枪映日恰如金鳞熠熠生辉。

五万人马,再出越州。

消息传到归阳时,中行瓒的大军距离城池已经不足百里——越州百姓对朝廷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他们知道中行氏若是倒台他们的碗里便可能少几块肉,所以百里涉这边不仅收不到半点消息,甚至连派出去的斥候都被百姓自发地抓了献给官府。

百里涉因此甚是头痛,因为他知道天下最难攻者便是民心——民心所向,即便三里之城也可阻挡十万之众。

而从那些侥幸逃回来的斥候口中,他感到的只有越州的众志成城。

“大人莫非在为越州之事忧心?”叶浚卿总是能在他最烦闷的时候适时地出现 ,而且每一次都带着成竹在胸的笑意。

“没想到中行氏如此得人心,想要收复越州,难啊... ...”

“大人此刻该担心的不是越州,而是翼州啊... ...”

“浚卿此话何意?”

“大人可知我为何建议调啸月城之兵北上?”

“不是为了收复越州?”

“越州中行瓒,不过疥藓之疾,所谓民心向背,无非一个利字,大人只要攻下一城之后一切照旧不做变化,用不了一个月越州境内便无人不知,到时候谁还会铁了心跟中行氏造反?”

“而陛下的心病是魏王,大人连日来食不甘味,显然也是急君之所急,所以在下建议调啸月城的司徒大人来守归阳,我等便可名正言顺地带同魏王和晋王返回建康,一可制止北周来犯之心,二来正好不动声色地削去魏王的权柄——待司徒大人与中行瓒两败俱伤之时,大人再率大军收拾残局,岂非事半功倍?”

百里涉闻言更加肯定,眼前这个人若不能为国之栋梁则必成朝廷大患——好在他不是生于江东而投靠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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