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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甘心赴国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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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南大将军羊祜,久镇襄阳,垦田得八百余顷,足食足兵。襄阳与吴境接壤,吴主孙皓,系吴主孙权长孙,粗暴骄盈,好酒渔色。

祜本欲乘隙图吴,因吴左丞相陆凯,公忠体国,制治有方,所以虚与周旋,未敢东犯。

及凯已病殁,乃潜请伐吴,适益州兵变,又致迁延。祜有参军王浚,奉调为广汉太守,发兵讨益州乱卒,幸即荡平。

浚得任益州刺史,讲信立威,绥服蛮夷。武帝征浚为大司农,祜独密表留浚,谓欲灭东吴,必须凭借上流。

浚才可专阃,不宜内用,武帝乃仍令留任,且加浚龙骧将军,监督梁益二州军事。

当时吴中有童谣云:“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兽,但畏水中龙。”浚籍隶弘农,小名正叫做阿童,小具大志,丰姿俊逸。

燕人徐邈,有女慧美,及笄未嫁,邈甚是钟爱,令女自择偶,迄未当意。

会邈出守河东,浚得选为从事,年少英奇,颇为邈所赏识。邈因大会佐吏,使女在幕内潜窥,女指浚告母,谓此子定非凡器。

独具慧鉴。邈闻女言,即将女嫁浚为妻,琴瑟和谐,不消细说。事与贾午相似,但彼为苟合,此实光明。

嗣投羊祜麾下,祜亦加优待,每事与商。祜兄子暨尝伺间语祜道:“浚好大言,恐滋他患,宜预加裁抑,休使胡行!”祜粲然道:“如汝怎能知人?浚有大才,一得逞志,必建奇功,愿勿轻视!”徐女尚垂青眼,何况羊叔子。

及浚得监督梁益二州,祜欲借上流势力,顺道伐吴,并因浚名与童谣相符,即表闻晋廷,请饬浚密修舟楫,为东略计。

武帝依言诏浚。浚即大作战舰,长百二十步,可容二千余人,舰上用木为城,架起楼橹,四面开门,上可驰马往来,又在各船头上,绘画首怪兽,以惧江神。

绘兽惊神,未免近愚。工作连日不休,免不得有木头竹屑,被水漂流,随江东下。

吴建平太守吾彦,留心西顾,瞧见江心竹木,料知上流必造舟楫,当即捞取呈报,谓晋必密谋攻吴,宜亟加戍建平,堵塞要冲。

吴主皓方盛筑昭明宫,大开苑囿,侈筑楼观,采取将吏子女,入宫纵乐,还有何心顾及外侮?

得了吾彦的表章,简直是不遑细览,便即搁过一边。吾彦不得答诏,自命工人冶铁为锁,横断水路,作为江防。

适吴西陵督军步阐,惧罪降晋,吴大司马陆抗,凯从弟。自乐乡督兵讨阐,围攻西陵。

祜奉诏往援,自赴江陵,别遣荆州刺史杨肇攻抗。抗分军抵御,击败杨肇。

祜闻肇败还,正拟亲往督战,偏西陵已被抗攻入,步阐被诛,屠及三族。

祜只好付诸一叹,率兵还镇。武帝罢杨肇官,任祜如旧。祜乃敛威用德,专务怀柔,招徕吴人。

有时军行吴境,刈谷为粮,必令给绢偿值,或出猎边境,留止晋地,遇有被伤禽兽,从吴境奔入,亦概令送还。

就是吴人入掠,已为晋军所杀,尚且厚加殡殓,送尸还家。如得活擒回来,愿降者听,愿归者亦听,不戮一人。

吴人翕然悦服。祜又尝通使陆抗,互有馈遗。抗送祜酒,祜对使取饮,毫不动疑。

及抗有小疾,祜合药馈抗,抗亦即取服。部下或从旁谏阻,抗摇首道:“羊叔子岂肯鸩人?”叔子即祜表字。

抗又遍戒边吏道:“彼专行德,我专行暴,是明明为丛驱雀了。今但宜各保分界,毋求细利。”羊祜对吴,无非笼络计策,即陆抗亦为所愚。

吴主皓反以为疑,责抗私交羊祜。抗上疏辩驳,并陈守国时宜十二条,均不见行。

皓且信术士刁元言,谓:“黄旗紫盖,出现东南。荆扬君主,必有天下。”乃大发徒众,杖钺西行,凡后宫数千人,悉数相随。

行次华里,正值春雪兼旬,凝寒不解,兵士不堪寒冻,互相私语道:“今日遇敌,便当倒戈。”皓颇有所闻,始引兵还都。

陆抗忧国情深,抑郁成疾,在镇五年,竟致溘逝。遗表以西陵建平,居国上游,不宜弛防为请。

吴主皓因命抗三子分统部军,抗长子名元景,次名元机,又次名云,机云善属文,并负重名,独未谙将略。

吴主却令他分将父兵,真所谓用违其长了。术士尚广,为吴主卜筮,上问休咎。

尚广希旨进言,说是岁次庚子,青盖当入洛阳。吴主大喜。已而临平湖忽开,朝臣多称为祯祥。

临平湖自汉末湮塞,故老相传:“湖塞天下乱,湖开天下平。”吴主皓以为青盖入洛,当在此时,因召问都尉陈顺。

顺答说道:“臣止能望气,不能知湖的开塞。”皓乃令退去。顺出语密友道:“青盖入洛,恐是衔璧的预兆。今临平湖无故忽开,也岂得为佳征么?”嗣复由历阳长官奏报,历阳山石印封发,应兆太平。

皓又遣使致祭,封山神为王,改元天纪。东吴方相继称庆,西晋已潜拟兴师,羊祜缮甲训卒,期在必发,因首先上表,力请伐吴,略云:先帝顺天应时,西平巴蜀,南和吴会,海内得以休息,兆庶有乐安之心,而吴复背信,使边事更兴,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由人而成。

蜀平之时,天下皆谓吴当并亡,蹉跎至今,又越十三年,是谓一周。今不平吴,尚待何日?

议者尝谓吴楚有道后服,无礼先强,此乃诸侯之时耳,今当一统,不得与古同论。

夫适道之言,未足应权,是故谋之虽多,而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存者,谓所敌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轻重不齐,强弱异势,则智士不能谋,而险阻不可保也。

蜀之为国,非不险也,高山寻云霓,深谷肆无影,束马悬车,然后得济,皆言一夫荷戟,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皆无战心,力不足以相抗也。

至刘禅降服,诸营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隘,不过剑阁,山川之险,不如岷汉,孙皓之暴,侈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众,多于前世,资储器械,盛于往时,今不于此平吴,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寻干戈,经历盛衰,不可长久,宜乘时平定以一四海,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会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误之,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一处倾坏,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谋。

况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将疑于朝,士困于野,平常之日,独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已可知也。

又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长,但我兵入境,则长江非复彼有,还保城池,去长就短,我军悬进,人有致节之志,吴人战于其内,徒有凭城之心,如此则军不逾时,克可必矣。

乞奋神断,毋误事机,臣不胜待命之至。这表呈上,武帝很为嘉纳,即召群臣会议进止。

贾充荀勖冯,力言未可,廷臣多同声附和,且言秦凉未平,不应有事东南。

武帝因饬祜且缓进兵。祜复申表固请,大略谓:“吴虏一平,胡寇自定,但当速济大功,不必迟疑。”武帝终为廷议所阻,未肯急进。

祜长叹道:“天下不如意事,常十居八九,当断不断,天与不取,恐将来转无此机会了。”既而有诏封祜为南城郡侯,祜固辞不拜。

平时嘉谟入告,必先焚草,所引士类,不令当局得闻,或谓祜慎密太过,祜慨然道:“美则归君,古有常训。至若荐贤引能,乃是人臣本务,拜爵公朝,谢恩私室,更为我所不取呢。”又尝与从弟书道:“待边事既定,当角巾东路,言归故里,不愿以盛满见责。疏广见汉史。便是我师哩。”如此志行,颇足令后人取法。

咸宁四年春季,祜患病颇剧,力疾求朝,既至都下,武帝命乘车入视,使卫士扶入殿门,免行拜跪礼,赐令侍坐。

祜仍面请伐吴,且言:“臣死在朝夕,故特入觐天颜,冀偿初志。”武帝好言慰谕,决从祜谋。

祜乃趋退,暂留洛都。武帝不忍多劳,常命中书令张华,衔命访祜。祜语华道:“主上自受禅后,功德未著,今吴主不道,正可吊民伐罪,混一六合,上媲唐虞,奈何舍此不图呢?若孙皓不幸早殁,吴人更立令主,虽有众百万,也未能轻越长江,后患反不浅哩。”华连声赞成。

祜唏嘘道:“我恐不能见平吴盛事,将来得成我志,非汝莫属了。”华唯唯受教,复告武帝。

武帝复令华代达己意,欲使祜卧护诸将。祜答道:“取吴不必臣行,但取吴以后,当劳圣虑,事若未了,臣当有所付授,但求皇上审择便了。”未几疾笃,乃举杜预自代。

预已起任度支尚书,应第二回。至是因祜推荐,即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预尚未出都,祜已疾终私第,享年五十八。武帝素服临丧,恸哭甚哀。

是时天适严寒,涕泪沾着须鬓,顷刻成冰,及御驾还宫,特赐祜东园秘器,并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追赠太傅,予谥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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