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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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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都是冬梅二姐给冬梅送货和拿货的,后来二姐怀孕了,冬梅就开始自己去给厂里送货和拿货了。那时候,小小个子的冬梅,骑着一辆小三轮车,拉着装了高高一车纸盒,远远看去,像是一辆自动行走着的三轮车,冬梅被高高垒起的如山纸盒淹没了。不过,冬梅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三轮车骑得还是挺拿手的,只是路人看了后,就会不免心起怜悯,本来应该还在家享受父母宠爱的孩子,却已经被生活的大山给压顶了。

在冬梅16岁那一年认识了耀阳,那次耀阳是陪她哥过来给她母亲拿货的,耀阳比冬梅大三岁,高中毕业正待业在家。她看到冬梅用瘦瘦弱弱的身体拉货,心里不免生出了同情,便主动上去跟冬梅搭讪,她们也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比起冬梅,耀阳幸福多了,虽然耀阳也跟冬梅一样,是父母的老来女,但是却有着千差万别的待遇。耀阳上面有三个哥哥,她的到来,给这个家带来了另一番景象,她不仅仅受父母的宠爱,也受几个哥哥的宠爱,所以她理解不了冬梅这么小就要出来赚钱。但是,理解不了并不耽误她们的友谊发展,耀阳经常邀请冬梅去她家玩,刚开始冬梅还是很拘谨的,每次到她家,她都会有点手足无措。耀阳家的互动方式跟她们家有太大的差距了,原来女儿是这样跟母亲撒娇的;父亲对女儿也可以这么慈爱的;哥哥是可以这样被妹妹欺负。在耀阳家,冬梅第一次感受到家还可以这样的温暖,打打闹闹也可以变得这样的温馨,兄妹之间的抬杆是这样的充满乐趣。后来她没事有事就往耀阳家跑,因为有了在耀阳家的感受,再回到自己的家,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冷。以前只是觉得自己的家有点冷清,现在才知道那是淡漠,像是有股阴风,不时的从门缝、窗棂间渗透进来。

耀阳家不算很富裕,但也算是不愁吃穿。耀阳妈妈为了给耀阳大哥顶替自己的工作,提前病退了下来,可她在家又闲不住,便就接了糊纸盒的活在家做,即能照顾家,又能补贴点家用。耀阳二哥是自己做点小生意,冬梅倒卖香烟就是请教了耀阳的二哥。耀阳二哥也挺怜惜冬梅的,想想她才这么点年纪就要开始赚钱养自己,更觉得她可怜和了不起,便很用心的教她,还给她共享了一些资源,冬梅也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第一次生意生涯。冬梅的生意做得也是战战兢兢的,她不能让父亲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倒卖香烟的事,那叫投机倒把,是违法的,这对于她父亲来说是有辱家门的事,冬梅一直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做着。

一次在拿货的过程中,冬梅摔了一跤,把她哥哥的自行车给摔了,她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血淋淋的膝盖,赶紧去查看自行车,发现自行车头歪了,链条掉了,她想推着车走,可车怎么都动不了,她因为害怕坐在地上对着自行车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是趁她哥哥上夜班,白天在家睡觉时,偷偷骑了出来,如果让她父亲和哥哥知道她偷骑自行车,还做投机倒把的事,非打断她腿不行。她父亲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因为小时候家里成分不好,受了很多歧视。冬梅的爷爷在解放的时候,被**定性为富农,她父亲也就成了富农的儿子,自然的也就不够红不够专了,限制了很多上位的机会。这么多年她父亲一直在努力洗白自己,他勤勤恳恳的工作,对领导和同事是曲意逢迎,对邻居是刻意讨好。所以在外人眼里,她父亲是一个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而她父亲的所有坏脾气都发到了家里,发在了冬梅他们的身上。如果知道了冬梅去做倒卖香烟的生意,那就是往他脸上抹黑,就是在拆这么多年,他辛辛苦苦搭建的好人墙的墙脚,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正当冬梅哭得伤心之时,正好路过的林子,帮她查看了自行车,车子没事,我看你的膝盖倒是很大问题。冬梅听林子说车子没事,便破涕为笑,车子没事就好,车子没事就好,膝盖没关系,过几天自己就会好的,这点伤对于我来说是小意思。林子有点好奇的看着她,冬梅被他看得满脸通红,有点羞怯的低下了头,谢谢。林子扶起自行车,校正了车头,上好了链子,对着满脸泪痕的冬梅,可以了,你骑上试试。冬梅上车试骑了一下,高兴的对林子一边弓腰一边说谢谢。林子看着扶着车,并带着一脸痛楚笑容的冬梅,心不自觉的被刺痛了一下,我叫吴大林,你可以叫我林子,你呢?哦,我叫赵冬梅。我看你现在是骑不了车了,这样吧!我骑车送你回家!冬梅犹豫了,膝盖是很痛,但又怕被人看到自己和林子一起,看着一脸纠结的冬梅,林子说,你的膝盖现在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冬梅看看自己的膝盖,想起刚才试骑时的痛,略带无奈,那好吧,你就送我到我家那条路的路口就好了。林子没再说什么,抬脚跨上了自行车,一只脚踩着脚踏板,一脚撑着地说,上来吧!

冬梅很羡慕的看着林子,对于冬梅来说,每次上车和下车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她基本上是要找一堵墙或是一棵树依靠着,才能上车和下车的。冬梅哥哥的自行车是男式28寸凤凰,而冬梅的身高才一米五六,这辆车对冬梅来说是高了太多,她是无法坐在车上,还能两脚落地的。但是对于身高一米八三的林子来说,就是小车了。

冬梅坐在后座有点害怕,又不好意思碰到林子,所以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后座的铁杆,战战兢兢的,不时的发出惊叫声。林子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条路不平,会有点颠簸,你抱住我的腰会安全一点,真不行,你抓住我的衣服也行。冬梅真的很害怕自己会被颠下车,但是腰是不敢抱的,想了想,还是身体重要,便紧紧的拽住了林子的衣角。

一路上林子很兴奋,很多话,也骑得很快,冬梅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他的话,因为这一刻的冬梅有太多事要担心了,她怕被熟人看见她坐在一个陌生男人自行车的后座,这要是被她父亲知道了,她就体无完肤的。一路上,她都很警惕的巡视着每个经过的人,是不是有熟悉的面孔。至于林子在说什么,她是真的无法顾及,只是出于礼貌,便不时的应着。而这时的林子,是即激动又亢奋,他也觉得今天的自己都有点奇怪,有点不受控,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话这么混乱,他可是靠嘴吃饭的人,能言善道是他标签,在他朋友的眼里,他是一个能把死人说活了,站起来再走几步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什么了,自己的舌头是如此的失控,絮絮叨叨的,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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