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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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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坐在民宿窗前的书桌前,窗前流淌着一条小溪,小溪里有一群鸭子在嬉戏、畅游着,有打开翅膀在水中扑腾着为自己梳妆打扮的;有在水中悠闲的游走着,不时引颈高歌;还有低头用它长长的嘴在水中寻找它的美食……。溪边有几个妇女在洗东西,偶尔传来一些嬉笑声和窃窃私语声。小溪的对岸是连绵不断的山,深秋的山是最色彩斑斓的,有璀璨的金色、似火的红色、浓郁的绿色,使得在阳光下的小溪,泛起了金色的光芒,清澈见底的水被涂抹上了青黄色调。书桌上放着一叠信纸,冬梅握着一支笔那只手停留在半空,就这样呆呆望着窗外如画的山水,她有了一刻的恍惚,好像这样如画的风光,她也曾经有过,她的生命里也曾有过数十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只是短暂如白驹过隙,短暂的让她忘了曾经的拥有,短暂的让她以为她的日子底色就是昏天暗地的。作为女人,她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她曾为人女,曾为**,也曾为人母。在这几十年的岁月里,她觉得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匍匐前行,即使身边有人,她依然感觉孑然一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壳,一个即重又密实的壳。她渴望爱和被爱,她渴望有人走进她、拥抱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不要怕,现在有我了。但她又害怕打开自己,害怕自己重蹈覆辙,害怕自己的心,再一次、一次的被撕裂。她也曾经为爱奋不顾身,可爱带给她的只有沉沦和毁灭。她知道自己是任性的、矫情的,她需要安全感,她需要控制感,每当走入一段感情,她就会情不自禁的去索取,她要对方不停的承诺,她要对方寸步不离的陪伴,她要对方对她的爱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对于她爱的人来说,她就像是水蛭,一条极度饥渴的水蛭,她不仅仅要吞噬对方的血液,还想吞噬对方的骨髓。可是她的过度索取,就像是饮鸩止渴,并没有在丰盈自己,而是在压榨自己。

作为女人来说,冬梅觉得自己是失败的,经营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落得一场空,成了一个没有了家、没有了爱和情亲、没有了事业的孤身女人。年少的她曾经折腾过,也有过风光的日子,但是一切都像是海市蜃楼,眨眼间便退却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只剩飘渺、虚妄及零碎的回忆。那些日子,有过激情、荒唐和快乐,有过雄心壮志,也有过醉生梦死,就像是一年四季,有过桃红柳绿的春天,有过炙热沸腾的夏天,也有过金色曼舞的秋天,到了现在萧肃洁净的冬天,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她希望自己是开在严寒枝头的那一抹红,但她知道自己充其量只是被白雪覆盖了那块青苔,挣扎着梦想重见天日的那天。

她也曾经有过如梦的初恋,那时她以为她是一个幸运的人,第一次恋爱,就让她碰上她梦中向往的男人,一个能带她过上她渴望的、让仰视生活的人,是他让她在一直低看自己的父亲面前昂起了头,挺起了胸,那一刻冬梅是扬眉吐气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在父亲面前理直气壮,而不是低声下气了。那时候的冬梅就知道,钱是个好东西,虽然钱买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但是钱确实能给一个人带来短暂的荣誉感,对于那时候的冬梅来说,她急需在她父亲面前表达她的荣誉感,即使短暂,但也足以满足冬梅了。陈国强是冬梅心中永远的痛,她对他是即愧疚,又自责。她觉得她之所以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自己当年背叛了陈国强所要承受的报应。

作为女儿,她是失败的。母亲的意义很模糊,她对母亲唯一的印象就是照片上那个梳着整洁的发髻,身着旗袍,带着恬静的微笑,站在身着西装,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的父亲旁边的那个女人。从小一说到母亲,她能想起的就是影像,不是实实在在的人。而父亲,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恐怖的存在。清醒时,对她不是一脸的嫌弃,就是当她不存在;喝醉时,不是打就是骂,骂她是克星,说她害死了自己母亲。小时候的她很自责,她相信自己是不详的,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对不起父亲,害他没了妻子;她也对不起哥哥姐姐们,害他们没有了母亲,所以她应该接受所有的责罚,不管他们怎么对待自己,都是对的,都得接受。但她也很委屈,即使不欢迎,为什么还要带她来到这个世界?既然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那为什么还要生她?

从小她就有很多疑问,为什么别人做女儿,自己也是女儿,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区别。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父亲才会这么讨厌自己,上天才会带走了她的母亲。要不别的女儿都能有父母的爱,而她却没有。她会经常想,是不是她本来就不应该活下来的,那个时候,母亲走的时候,她就应该跟母亲走的。她现在所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当时她抛弃了母亲,而独自存活下来的代价。

作为妻子,她也是失败,没能守住自己的婚姻。是她的一味退让,让林子得寸进尺,把情感背叛演绎成了家常便饭;是她的不甘,让林子肆无忌惮,公然在外与人同居。她不顾一切的维系着这个徒有虚表的婚姻,就是为了不想让她爸得意,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如意,还有不想承认自己的选择是错的。那时,她是抛弃了一切,屏蔽了所有的劝阻,一意孤行的跟了林子的。那时候她相信林子的话,他是爱她,而且会爱她一生一世的,她相信了那时候林子对自己的所有承诺,她也相信他们的爱情是经得起时间和世俗的考验,她坚信他们会是那个例外,他们的爱情就是那个不被任何事物磨损的爱情。结果,她深信地老天荒的爱情,在她怀孕期间就开始出现流产的迹象了。

她与林子间纠缠不清,其实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她自己,只是她一直都看不到而已。她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就像是被鬼眯眼了似的,不顾一切的奔向林子。虽然他们也曾经有过甜蜜,但是太过短暂,短得冬梅都记不起来了,以至于现在她一想到林子,就是满腔的愤怒和一肚子的怨恨。她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他,如果他没有那么霸道和无耻,如果他对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深的侵略,她也就不用因为急于逃离,而掉入了另外一个陷阱。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最大败笔就是遇到了林子,并成为了他的妻子。

作为母亲,冬梅更失败,她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和应有的母爱。母亲的角色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她没有享受过母爱,也不知道母爱为何物。每次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她都会不知所措,她不敢去抱他,怕笨手笨脚的自己会弄伤儿子柔软的身体;每当听到儿子哭时,她就会手足无措,即不敢动他,又为他感到心疼,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他,陪他一起哭。最后,她选择远离他,看不见、听不到,她也就不再慌乱和心疼了。儿子的到来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她还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他就这样急匆匆的来了,那年的她才18岁,她自己还是一个没长大、又极度缺爱的孩子,逃避是最容易的。那个时候的她,林子才是她的全部,她的眼里看不到其他人,而儿子只是促成了她和林子结婚的工具。就这样,她把儿子扔给了公公,每天跟着林子的屁股转,等她发现了自己的母爱时,儿子已长大了,也不再需要她那稚嫩、生涩的母爱。

现在每当看到沉迷游戏的儿子,或是嫌他不长进骂他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的自责,就像儿子说的,我需要你教的时候,你在哪里?是的,这么多年,冬梅好像就看着林子和自己,其他的人她都看不到。她是后悔的,她是想去补救的,而她能做出的补救,也只剩下给儿子钱。但是钱并没有带来冬梅想见到变化,也并没有帮到儿子,而是让儿子变得更加的沉沦和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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