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搬家出云山
他一直眯着的丹凤眼疏忽变大，不确定地反问：“什么？”
我不自觉后腿，直到感觉背上大师兄的手还在，托着我，才稳住心神，解释说：“哼哈二将是我养的两只大鹅，用来看家护院，阻拦熊瞎子和野狼的。它俩没见过生人，除了我，见谁都叨，如果你帮我回去——我是说，送我回家，我就让它们永远不叨你。”
我的话说完了，现场也笑开了。
尤其那个凶女人，笑得最为响亮。
华丽男声音倒不大，但边笑边用镜子遮嘴，眼睛斜过来看我，让人很难为情。
我只好强调：“是真的，哼哈二将很凶的，是你们没有见识过……”
凶女人打断我说：“既然如此厉害，昨天去你家时怎么没见拦我们？”
我一愣，才知救女仙人，然后被买一送一带回来已经是昨天的事，自己却浑然不觉，想来这就是仙境吧。一抬头，看到凶女人正歪头看我，眼睛一眨不眨，等我回答。
我只好说：“昨天天太冷了，我没让它们出来。”
“哈哈哈！”凶女人对天大笑，完了落点却是俩字，“有趣！”
酒窝少年却颇感兴趣，主动上前帮我劝他三师兄魏松风说：“师哥，你就帮她吧。我好想看那两只大鹅，是不是真如哼哈二将般厉害。”
魏松风的丹凤眼再次睥睨我，不咸不淡地说：“大不了做成风鹅，给师父下酒。”
我吓死了，赶紧拦他。
但已然来不及，只见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风乍起。竹笛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魏松风手里，正被他送向嘴边。而他整个人——先是头发和青衫——随风缓缓升起。
其他人各自盘腿静坐，大师兄拉着我坐在他身边。
风越来越大，魏松风整个人都在空中了，风在他周围，形成一条龙的形状。但又不是通常都龙，这条龙好像更短，身材像麒麟，可是有龙角龙须龙鳞，还有翅膀。
大师兄的声音适时在我耳边响起：“那是嘲风，龙的第三字，也许你在宫殿檐角上见过。”
我心说那倒没有，我连宫殿都没见过，哪知道檐角上什么嘲风。但龙三子，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里的三子吗？
因为有此疑问，我便想开口问，结果一张嘴就灌了满口风，嘴巴像口袋一样鼓起。大师兄伸手在我脸上一捏，我才恢复原状。他对我笑了一下，但没有张嘴，可风中却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对，就是那个龙三子。”‘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他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却一听不出用力，二没有杂音，仿佛他是在无风的安静房间，贴着我的耳朵说的，那么清晰。
随后他重新闭目，我便再次抬眼四望。
大家都闭目坐着，脸上、身周没有一点正被大风吹拂的痕迹。
正中的魏松风，人立在半空中，闭目吹笛，右脚蜷起，左脚足尖一点踏在风形成的神兽嘲风背上。嘲风虽是由风形成的，但有鼻子有眼，还有嘴巴，不时大猫一样舔舔爪子，或是张大嘴打个哈欠。同样尽管身处大风中心，却没一点风的痕迹。
只有魏松风，青袍和头发一色飞起，几乎平铺在半空中。
更奇怪的是，耳边明明有笛音，但却瞧不见他嘴巴动。要我说，他闭目吹笛的样子，更像一座青玉雕成的像，衣衫和头发都飞起，正可见工匠的手艺。
除了这些人，屋里东西倒是都飞起来了。
只除了一样——女仙人蔡风华睡的床。
她的床，甚至她床帐，也如大师兄他们的衣服一样，静静垂着，纹丝不动。倒是天旋地转中，蔡风华玉体周围的光芒更甚，而且总有种她随时会掀开帘子，走出来的错觉。
可我看了很久，她也还是没有动。
最后我无聊了，开始玩自己被风吹起来的衣角。还故意扯开袖口，让风灌进去，随后自己便如一个风口袋，饱满、鼓胀，大开眼界。
正玩得开心，忽听有人笑，扭头看到酒窝少年正在对面看我，露出白白的牙，问我：“好玩吗？”
我点头，想说好神奇，但惦记上次的教训，并不敢张嘴。
哪知道他也能听见我心里的话，回复我说：“对啊，三师兄就是这么厉害。”
我正要问他会什么，那边魏松风却结束了。
风是戛然而止的，魏松风突然就站在我面前，什么风啊神兽的都没有了。屋里所有东西都恢复原状，就连魏松风的笛子也好好地插在他腰间，仿佛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倒是其他几人，缓缓从地上站起，才令我确信刚才不是做梦。
我环顾四周，发现还在他们华丽的屋子里，顿时大失所望道：“唉，还以为你能把我送回家，白吹了这么久的风，怎么还在这里呢？”
魏松风恢复自上而下看人的表情，不说话。
酒窝少年两步跳到我面前，拉着我往外走，边说：“你来看嘛！”
我被他拽得踉踉跄跄，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
房门一开，顿如掉进了冰姥姥的地窖，四面八方，扑过来的都是寒风。但外头并没有风，是静止的、雪的世界。昨天的雪已经下成了，满世界都成了白的。
雪白的世界，到处都是冰冻的寒意。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把手聚到嘴边，用大团白的哈气取暖，杯水车薪。
酒窝少年却毫不怕冷，穿着利落的短打，拽着我，一把扑进雪里。我的眉毛、眼睛、脸，顿时都陷在了雪里，恍惚中以为失去人间的热气。
还没回过神来，大团的雪就砸过来，正中后颈，凉得我一个激灵跳起，蹦着抖落。
少年笑我：“你没打过雪仗吗？”
我假装弯腰抖雪，不理他，听到他脚步在身后靠近，不动声色铲住出一大把雪，瞅准时机，全糊在他脸上，报复说：“这才叫打雪仗呢！”
少年被雪糊了一脸，眉毛白了，嘴里也是，一说话就像雪人开口。
我笑弯了腰。
从房间里跟出的大师兄们也都笑了。
少年咧着嘴笑，像小狗一样用力甩头，糊在他脸上的雪簌簌地往下掉，乌黑的发辫在脑后来回横扫，在雪白为背景的冷空气里划出一道道黑光。
太阳高高地照着他，他的脸渐从雪里剥落，露出陶瓷一样的光泽。
我笑着笑着就不会笑了，定定地看着他，感慨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光鲜的少年。
“是仙人啊。”
我心里的声音这样说。
如梦般的不真实感再次包裹我，隔开我，让我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一家。
“你不想修仙？”
“不想。”
我想起自己曾经回答得那样干脆，此时此刻，忍不住也想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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