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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人间客 第三十七章 三人两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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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继续往南,等过了溪盉生辰,就往栖霞洲去,赶在明年五六月,怎么都要到赡部洲。光是从搬山渡到漓潇所在的地方,搭乘渡船都要下半个月呢。

可溪盉听说青鸾洲的梧桐湖是个极其好玩儿好看的地方,便一天要在刘清耳边说个几十遍。

没法子,小丫头要去,只能去了。

按理说,刘清应当去一趟素芩山,拜会一下那位山主,可想来想去,有樊雪在,怎么都有些不合适。更何况龙丘桃溪拉着一张脸,去是肯定去不得了。

于是在大年初三的早上,龙丘桃溪、樊雪、刘清,三人再次聚首,商量了一些事,直到午后才离开籴粜城,搭乘飞舟追赶那往西边儿去的渡船。

每处地方都各有景色,可能享誉一洲的好去处,其实还是不多的。

如今打算去的梧桐湖,是青鸾洲传说之中,青鸾栖息之处,有极多机缘,算是一座修士的小江湖,可以打杀一些鬼魅妖物,剥离值钱物件儿去卖。也可以直接开个铺子,低价收来,高价卖出。

不过那处梧桐湖,东西岸各有一个山上宗门,都是有登楼修士坐镇,且已经敌对千年之久。

龙丘桃溪说道:“九洲之中,就这两个宗门离得最近,不过隔着一座长千里的梧桐湖。也就这两个宗门仇最大,都人不多,一个个互相打起架来,能打出千军万马的阵势。”

刘清笑问道:“为何要打?”

不是说,两家宗门各占一半海岸,海上的十余海岛,也是分的极清,且每座岛上都极其繁华,买卖家儿极多么。

龙丘桃溪咧着嘴说道:“怎么说呢,一个自诩正派,一个直接就叫魔神谷,两家怎能不打架?不过说起来,震古宗的确行事正派,魔神谷就邪性的多。瘦篙洲的狮城,就是学的魔神谷所属的风月城 。可人家狮龙国也不强行逼迫,这风月城就不一样了,什么凡人、女修、女鬼修,还有各种妖类、狐妖、花草精怪,都有。总之,你要是想去,可以试一试,保准能寻到你喜欢的类型。”

刘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有什么机缘所在,多说说那个。”

龙丘桃溪撇着嘴,“虽说是两家相争,可其实梧桐湖中心,有三座各有百里方圆的岛,是属于二不管的地方,据说山中极其凶险,金丹之下去就是找死。去山中寻机缘的,从金丹道分神都有的,至于分神之上的修士,自然瞧不上这点儿蚊子腿。据说哪怕从山中折一根儿树枝,拿出来也能卖钱。”

整个青鸾洲,是东西长南北短,与一条鱼似的。乘坐渡船三天,才在那处梧桐渡下船。

搭乘的这艘渡船,是属于震古宗的,魔神谷并无渡口,来这儿寻机缘的修士,多半是搭乘震古宗的渡船来的,连同梧桐渡,其实都是震古宗的产业。

据说每艘船在渡口停歇,都要根据不同渡船,缴纳一笔钱财,这等于震古宗躺着就能挣钱。

怎么出门在外,瞧啥都很挣钱,自己到现在为止,一直在花钱。

下船时那位管事还善意嘱咐,说魔神谷不是不可以去,但还是小心些,要是遇见麻烦,只要能跑出来,就可以去震古宗避难场。

刘清心说真要惹了人,还跑的出来?

外来人其实都在湖中小岛,大半是去那座风月城,又叫风月岛。这其中又有少量修士,在风月城花干净钱财,没法子,就跑去那三座岛,试试运气,万一挣钱了,还能回风月城换上几种风味试试。

震古宗拢共占了五座岛屿,分别是最大的千舟岛,还有抹琴岛、南书岛、瓷画岛、棋盘岛。

渡口就在千舟岛,离着湖岸最近,也离震古宗最近。

溪盉一下渡船就有些失望,嘟囔道:“还说什么青鸾洲美景之最,赶不上我老家那座神拳山呢。”

惹得刘清没忍住就是一通大笑,鬼丫头都学会挑剔了。

刘清笑着说:“没听渡船山上那些侍女介绍么?千舟岛就是个渡口所在,之所以叫千舟,是因为咱们可以在这里租赁小舟,自己驾船,游这梧桐湖。听说湖里的梧桐鱼可值钱了,能钓上来一条,溪盉的小荷包就又能鼓鼓的。”

一听这话,小丫头眼珠子提溜转,扭头儿问道:“师傅有鱼竿儿么?”

龙丘桃溪没好气道:“师傅徒弟都掉钱眼儿了。”

这湖中不允许御空御剑飞行,两处宗门都有这规矩,当然了,也有些不信邪的,结果就被两宗的攻伐大阵一起出手,连魂魄都要被搅碎。

也只有两宗开始打架,才看得到修士满天飞的景象。

去到租赁小舟之处,其实就是寻常木舟加了个小型阵法,可以不用人划,只略微施展灵气便能驱动。

租金只要一枚贝化,可押金却要一枚布币,可以说是很黑心了。

交了钱后,龙丘桃溪问道:“先去哪处?琴棋书画四岛都可以走一遭,如若擅长这些,是可以挣钱的,就拿瓷画岛来说,可以卖画,也有极多人买画。”

刘清心说我哪懂那个去?当年在观水书院,先生最常拿来骂人的,就是自己写的字。动不动就撇着大嘴大骂:“你瞧瞧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抄书抄书,先抄行不行?好家伙,拿你自己个儿当书法大家呢,字都造上了?”

没法子,刘清便只能规规矩矩下笔,可先生又骂道:“瞧瞧瞧瞧,大活人一个,写的字却比谁都死板,出去别说是我的弟子啊!”

刘清便没了法子,那是先生,总不能锤一顿吧?

梧桐湖东西南北皆有近千里,属于震古宗的这五座岛屿,各自也就是相距百里左右。

溪盉软磨硬泡,从龙丘桃溪手里讨来一根鱼竿儿,挂起饵料,胳膊夹着鱼竿儿,坐在木舟边上,光着脚丫子一边趟水,一边钓鱼。

龙丘桃溪实在是看不下去,没好气道:“木舟这么快,鱼追得上你的饵么?”

溪盉却笑着说:“不怕不怕,后面的追不上,前面的等着呢。”

结果直到那座瓷画岛,别说梧桐鱼,连条泥鳅也没钓上一条。

结果登上瓷画岛,小丫头抱着白鹿,闷闷不乐,心说挣钱好难啊!

不愧是叫瓷画岛,大街小巷都是摆摊儿的,铺子更多,卖啥的都有,大多却是瓷器与画作。

有那种摆摊儿,专门给人画像的,说是用的千年宣万年墨,画出来保证可以存上千年。

刘清看了看那画师,挺年轻的凝神修士,不到四十岁,画技极好,几乎盏茶功夫就能出图,画的极像,更多是神似。

那画师注意到刘清目光,只扫了一眼,目光已经转去龙丘桃溪,就差流口水了。

龙丘桃溪也不恼,反倒以心声开口道:“瞧见没有?你这傻货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刘清撇了撇嘴,看向画师,淡然道:“朋友,擦擦口水,别把千年宣弄脏了。”

画师赶忙嘬了嘬嘴,咧出个笑脸,讪笑道:“兄台可千万别想歪了,我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与这画纸极配,要是不画上一幅,真是可惜了。”

说着看向溪盉,更是一脸惊讶,“这位小姑娘更是如此,瞧瞧,手牵白鹿,不可多得的读书种子啊,不画一幅,岂不是更可惜?”

刘清笑道:“那就画一幅。”

龙丘桃溪摇头,“溪盉画,我不用。”

方才给别的女子画像,她也不是没看见,她怕自己忍不住把这画师眼珠子扣掉。

画师一幅可惜神色,看着龙丘桃溪,试探道:“姑娘,真不画?两人收一枚贝化成不?”

龙丘桃溪眼神冷漠,沉声道:“想死就可以再问一遍,你可以试试,打死你,震古宗会不会找我麻烦?”

溪盉抱起白鹿缓缓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开口道:“行了,快给我画吧。”

不多一会儿就画好了,不得不说,这画师技艺极好,如同把溪盉拓印在纸上似的。

给过钱,几人走了一段路,溪盉猛地把那副自己的画像递给刘清,颇为语重心长:“唉!师傅拿走吧,要是想溪盉了,就可以打开看看。”

刘清笑着抱起小丫头,其实在与龙丘桃溪以心声交谈。

“方才那人不对劲?为什么不画?”

龙丘桃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瓷画岛有些不对劲,你注意到没有,多半人都是修士,只不过境界不高,可他们好像被摄魂一般,有点像……”

刘清笑道:“像行尸走肉?”

龙丘桃溪点了点头,刘清只说先别在意,更别担心,过了今夜再说。

一上这座岛,刘清便能感觉到,除了自己这种外来游人,剩余的,都如同傀儡一般。之所以在那个画师前驻足,其实是那画师给刘清的感觉,与那些行人相似,却又有与那些行人不同的,人味。

刘清甚至有种猜测,所谓,瓷画岛,入岛,其实就是入画。那南书岛,会不会是在一本书中?

寻了一处小客栈,还是两间上房,这客栈只有几间客房,也卖酒,但无吃食,掌柜的是个过了百岁的黄庭修士,老板娘境界高一些,是个凝神修士,可若是再不破境,眼瞅着就要大限将至,所以两人都有些愁眉苦脸,只是来客人了,强撑着摆出笑脸而已。

到了半夜,刘清拎着酒葫芦到一楼,笑着说帮忙打几坛酒。

等那掌柜的返回,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后,刘清才试探问道:“掌柜的不是本地人吧?”

那掌柜的笑着说:“一看公子就是新来的,本地哪儿有人,除了我们这些外乡来做生意的,剩下的全是画中人。只不过这些事极少有人外传,每个人离去之时,都要与震古宗保证不泄露。”

刘清有些疑惑,笑问道:“此中莫非有什么隐秘?为何就不能说了?”

掌柜的叹气道:“其实也是震古宗的一门生意。修士也有亲人,可大多数修士的亲人,都不是那种能修行的,所以死的早些。在这瓷画岛,只要拿着已故之人的画像,去给震古宗交上些钱财,就能让人从画中走出,只是,模样肉体虽是一样,可没有半点儿记忆,更无人之情感。”

刘清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可从画像之中走出的,只能是死人么?

后半夜刘清有些睡不着,便起身盘坐床头炼气。以这小客栈的低阶隔绝阵法,其实拦不住刘清耳力,所以他能听到,在一楼,那位掌柜的与老板娘对谈。

就是妇人大限将至,舍不得陪伴一生的丈夫。可那位掌柜,也无可奈何。于是妇人笑着说,自己明儿个去找那画师,也给自己画上一幅画,待自己死了,就让掌柜拿着画去震古宗,留下个画中人陪着丈夫。

掌柜的苦笑着说:“辛辛苦苦几十年,怎的就连几枚泉儿都没攒下来?若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你现在还未曾结丹。”

不知怎的,刘清瞬身去往一楼,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笑着说:“差多少?”

掌柜的满脸惊疑,不知眼前年轻人要做什么。

刘清再次笑着说:“你们谈话我都听见了,差多少钱,我补给你们,就当买下这座客栈。”

妇人走开,施礼后摇头道:“萍水相逢,怎敢收公子钱财。”

可那个年轻人却笑着说:“拿钱救回一条命,是我的福缘。不过有一事你们得记着,拿了我的钱,客栈就是我的,相当于我买了你们的命。此后你们不光要积德行善,还要照看好我的客栈。说吧,差多少。”

那位掌柜猛地双膝跪地,沉声道:“我们这些个散修,根基不稳,她想要破境,就得去百花阁买一种稳固根基的仙草,要十枚泉儿。”

刘清笑着取出十枚泉儿,递过去后轻声道:“想着还我啊!终究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们要钱。”

说完便瞬身返回客房,甚至连那对夫妇名字也没问。

龙丘桃溪穿着一身白衣,已经盘膝坐在床头,笑咪咪看向刘清,“钱多烧着?她是木属性修士,哪怕买了仙草,不见得就能结丹。”

刘清实在是不敢离她太近,退去桌前坐下,灌了一口酒,笑着说:“拿十枚泉儿,有机会救一条命,极好了。”

……

既然来了这地方,刘清便打算花个十天半个月,把四座岛屿走遍,魔神谷那边就不去了,除了风月岛,其实也有四座岛,分别是风林火山。

今日出门,又碰到那个画师,看来看去,还是没去招惹。

随意逛了一遭,在一处铺子,刘清见到一个青衫持剑的女子背影画像,就觉得与神仙姐姐极其像。与那铺子掌柜磨了半天,这才以三枚布币成交。

那铺子掌柜笑着说,此画少说也得上千年了,三枚布币,你捡了大漏了。

溪盉闷声道:“这幅画里的背影,我好像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

龙丘桃溪笑着抱起溪盉,将白鹿甩给刘清,打趣道:“等溪盉长成了大美人,也拿一柄剑,也画个背影,到时不知道要迷翻多少人呢。”

说这话时,溪盉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柄竹剑,便跳下地,把竹剑取出,有模有样的系在背后,学师傅背剑。

一连等了好几天,看似随意乱逛,也买了不少物件儿,其实就是在等那客栈妇人破境。

直到第七天,那妇人终于破境,当即便有震古宗修士寻来,让她担任瓷画岛的副岛主。

刘清这才放心,准备离去时,那位画师却寻上门来,这次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藏拙的元婴修士。

龙丘桃溪拉着溪盉先去了木舟停靠处,刘清与那画师慢慢往湖边。

画师笑问道:“都是能吓得一宗少主大病不起,一场剑雨斩平一座山头的人了,怎的还愿意花这么多钱,去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刘清眯眼道:“岛主?”

画师大笑,“像我这种分神之下,就配当个岛主了。”

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刘清又问道:“帮人从画中带出一副行尸走肉,岛主觉得是对是错?”

画师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死去之人乐于有个自己陪着家人。别太多想,这门神通是我生而带来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帮,活人,也没法从画中带出。”

刘清这才放下心,猛地转头,笑问道:“岛主特意现出真身,不光是与我闲聊吧?”

那画师笑着说:“就是想与一位集十三洲武运于一身的武夫,打上一场。”

“不过不是现在,等你起码到了天门境界,到时我以神游境界与你切磋,总不是欺负人吧?”

两人相视一笑,于大街之上,一个猛地出拳,一个身形化虚远去。

到了停靠木舟那处,刘清笑着与溪盉说道:“是不是挺无聊的,咱们就不继续逛了,等你长大了,自己来吧。”

溪盉哦了一声,的确挺无聊的,不过还是问道:“为啥这么着急?”

刘清看着南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忽然间就着急破境,着急去见你师娘了。”

现如今说溪盉的师娘,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

一路往南,路上碰到许多极有意思的事儿。

在青鸾洲南部,有个自称老祖宗在俱芦洲,中祖在赡部洲的黄鼠狼精,在一处小国担任国师,光是那所谓黄仙庙,就有几十处之多。当地百姓也觉得黄大仙灵验,极其虔诚。

结果那天半夜,刘清就见到那位黄大仙独自一人,在自家庙宇屋顶喝酒。

那位黄大仙自言自语道:“当人真他娘的累!”

刘清当时瞬身过去,问他为何累?

结果那黄鼠狼叹气道:“心眼儿太多,看得我贼累。”

五月前后,在南边儿的一座小城,三人贴上匿踪符,坐成一排在一处凡俗艺馆屋顶,瞧着下方水榭别院,亭中一个男子与女子对坐,男的使劲儿给女子灌酒,结果忙活大白天,女子好好的,男的喝的伶仃大醉,借着酒劲儿与女子吐露心声。

男子打了个饱嗝,叹气道:“我其实想过给杨姑娘下药,生米煮成熟饭,到时杨姑娘就只能嫁给我了。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那位杨姑娘问道:“为何又算了?”

男子唉声叹气道:“我就是觉得,想要与某人细水长流,耍小心思没用。”

猛地苦笑一句,男子满脸通红,看着眼前姑娘,沉声道:“其实杨姑娘让我把心掏出来,都是可以的。”

当时刘清看在眼里,心说这位兄台好手段,那位杨姑娘已经到手一大半了。就是自己可不能这样,漓姑娘都元婴境界了,打自己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又往南几万里,已经入了七月,过不了几天就是溪盉生辰。

青鸾洲南部渡口所在之处,是青鸾洲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一洲渡口极少会给人私有,刘清现在也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管渡口。

龙丘桃溪则解释道:“听家里人说,最早时,每个跨洲渡口其实都归百家所有。如同四大部洲,牛贺洲是释教管辖,赡部洲与胜神洲是归儒教,俱芦洲是道门。不过现在好像不一样,每洲都有个专门稳固一洲气运的存在,渡口这些也归他们管辖。”

溪盉趴在刘清背上睡着了,其实是玩儿累了。

有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子笑盈盈走来,走到近前施礼,笑着说:“刘公子是么?我是这处百花阁的管事,有一封胜神洲的来信,等了公子许久了,传信人说了,公子看过信之后,最好写一封回信,以后也可以由百花阁帮着公子往家乡传信。”

先前还想着不能与百花阁牵扯太深,好嘛,这才一下地,自个儿就找来了。

只得跟着这位姑娘先去百花阁了。

那封信是乔恒手书,黄芽儿也有写。

“公子,我觉着这处地方就挺好的,不用帮我寻什么落脚地了。主要有两件事,与你说一下,你做决定就好,我已经破境,估摸着几年之内破开神桥也是不难,所以来个分神修士,我还是拦的住。第一,秦国将雾溪河道扩宽,引水入雾溪,将其改名为雾江,梨茶镇因为水位暴涨,整个镇子都要搬迁。秦国放出消息,有意出售梨山与茶山,以及方圆几百里的数十个山头儿,我去逛了一圈儿,我觉得咱们可以买下来。如果非要选落脚地,我觉得还是梨山与茶山好一些。好在是寻常山头,只开价百枚泉儿,你有那么些钱不?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尤家,不太学好,学着人家养恶鬼,应该是以气血喂养鬼物,让其帮着运财之类的,都是小事,最多也就是有个元婴修士在他们背后。”

其实白纸黑字之外,还有以武道意境刻画出来的一段隐秘文字,就只有几句。

“槐冬拜师白骨真人,已成火山大丹术嫡传。绿衣湖恐有变故,若是回来,小心再小心。百花阁可交往,至少藤霜那姑娘靠得住。你的那位先生,可能极其不简单。”

刘清抿了一口酒,黑字部分,看似紧要,其实没什么大事,买山头儿一事,反正刘清觉得,不是想买,秦国就愿意卖。可山头儿之事,其实也着急,楚续说了要将万鞘山所藏转移一部分,不是说着玩儿的。

至于那尤家,估摸着背后之人,还是被李乘舟吓跑的那个。

火山大丹术,道祖只传了三人,那位白骨真人就是其中之一,槐冬拜了他为师,那天下道门,他不是要辈分高的吓死人?

不过这样也好,船夫再厉害,也不敢去南山招惹槐冬了。

绿衣湖会有变故,刘清老早就料到了。现如今,估摸着荞芸山主已经被架空。只不过从一开始,刘清都只是冲着栾溪她们四个去的,从未想过与绿衣湖要如何。

百花阁,刘清有些不知怎么办,按心中想法,是牵扯越少越好,可现在已经扯不清了。

自己的先生不简单,这个确实让刘清摸不着头脑了。

先生就是个治学与闲时判若两人的人,一个极具读书人模样,另外一个,就是……老骗子。

拿出黄芽儿写的那张纸,无非就是说让刘清安心,家中都好,逢年过节,老爷子坟前都有人去跪拜。

其实黄芽儿对刘清,就真的是那种,姐姐于弟弟的疼爱。

看完了信,龙丘桃溪询问道:“怎么?家中有事儿?我是个闲人,要不要去一趟胜神洲帮你看看?”

刘清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可以说是好事儿。”

看向那个管事,笑着说道:“紫罗仙子,能不能借我纸笔,我回信一封。”

女子笑着递来纸笔,说刘公子真是好眼力。

溪盉早就习惯了百花阁,自个儿跑去二楼寻找喜欢的东西。

五岁生辰,过了之后,师傅就要走,起码一年时间才能去接自己。离别之前,肯定要让师傅买个好东西给自己,不过不能太贵,要不然师傅都没钱给师娘买礼物了。

龙丘桃溪有些无聊,她当然也是百花阁贵宾,只不过极少来。刘清在写信,她有些无聊,便也四处看看,给溪盉买个礼物。

回信内容,也有两份,一份给乔恒,一份给黄芽儿,还有以武夫拳意刻画了几句隐秘文字。

信上内容,给乔恒大概就是,能买则买,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尤家的事儿也不着急,只要他们不祸害人,你就可以先不动手。至于你的去处,你自己决定。

给黄芽儿的,则是写道:“黄芽儿姐,家中有你,我诸事皆能放心。我要去找我喜欢的姑娘,长则五年短则两年,一定能回家。对了,你跟黄椿大哥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要不然我这当小弟的,说不定还比你们成亲早。”

以拳意刻画的几句话,分别是:“帮忙传信给槐冬,让她与白骨真人说一句,船夫算计深厚,刘清谢过前辈了。”

“绿衣湖之事,只要她们不翻脸,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只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栾溪跟朝云还有丘禾开口,乔前辈记得要帮手,也可以直接去寻百花阁,让她们帮忙。”

“一路走来,已经与百花阁牵扯极深,要记住,欠钱事小,欠人情事大。”

写完后拿拳意封口,递给那位紫罗仙子,然后取出两百枚泉儿,笑着说:“紫罗仙子,烦劳把这泉儿也捎回去。”

谁知女子笑着摆手,轻声道:“杏儿阁主说了,那位姑娘反悔不去牛贺洲,说自个儿是刘公子未来山头儿的人,只借给百花仙山,一年一枚泉儿租金,杏儿阁主已经决定要租借那位三百年,跟你知会一声便会付钱,还说了,不用你同意。”

刘清苦笑不停,这下已经欠人情了。

紫罗还笑着说:“公子先是救了水仙一命,又帮我们寻回一位极其重要的人,这都是应该的。”

补了一句:“这是牡丹夫人亲自捎来的言语。”

刘清只得抱拳,沉声道:“百花仙山看得起刘某,我记在心里。”

龙丘桃溪挑了一对镯子,有聚敛灵气之功效,送给溪盉,以后可助她修行。小丫头则是看上了一柄剑,可标价极贵,要足足三十枚泉儿,便没打算要,转去挑了一只一枚泉儿的酒葫芦。

刘清板着脸,“屁大点儿,就憋着喝酒了?不买,换个别的。”

溪盉嘟起嘴巴,可怜兮兮的开口:“我又不是不会长大,师傅准我喝酒之前,我便不喝嘛!再说了,过几天我都要五岁了,师傅忍心不买溪盉喜欢的么?”

架不住这小丫头可怜兮兮,只好掏钱买了。

七夕后一天,青鸾洲西南边上的露水渡口,三个人上了两条渡船。

一个直去栖霞洲,紧接着便转乘去往赡部洲的渡船,不打算在栖霞洲游历,想赶在年前到赡部洲。只不过,栖霞洲往赡部洲去的渡船,三个月才有一趟,不一定就赶得到。龙丘桃溪与溪盉,两个人要先坐渡船往金乌洲,然后才转去神鹿洲。青鸾洲并无直达神鹿洲的渡船,龙丘桃溪之前去过一趟玉竹洲,是直接从玉竹洲搭乘渡船,穿过神鹿洲到的青鸾洲。

三个人,其实都不如何思乡。

当师傅的,家乡已经没了什么牵挂,一心只想着往南再往南,去见一个姑娘。

做徒弟的,其实是不敢想念家乡。瞧着嘻嘻哈哈的小丫头,其实心底有一片荒芜之地,水灾过后,能看见的东西全成了废墟,尸横遍野。被一张破烂席子卷着就埋了的,是溪盉已经不敢记清楚容貌的娘亲。

而龙丘桃溪,乘兴而来,失意而归,马上就要回乡,又怎会思乡?

渡船缓缓起飞,溪盉脆生生道:“桃姨,对不起啊,我帮不上什么忙。”

龙丘桃溪笑骂道:“死丫头,你想帮什么忙?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你师傅只要记得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其实溪盉在想,不是说有钱人都能三妻四妾的么?师傅就不能娶两个媳妇儿啊?

龙丘桃溪沉声道:“你师傅不会的,我很早就知道,她只会喜欢一个人。”

说着挤出笑脸,低头问溪盉:“要是我认识你师傅比她早,你说你师傅会怎么选?”

溪盉摆了摆头,笑嘻嘻道:“那就要看桃姨跟师娘谁更凶了。”

……

胜神洲那座绿衣湖,已经只是名义上的湖主的荞芸,于祖师堂中一人舌战诸多供奉。

荞芸颤声道:“要与刘清断绝来往,怎么都行,我拗不过你们,可为什么要害丘禾?你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怎就能如此狠心?”

有位老祖淡然道:“荞芸,什么叫我们害丘禾?她不听话,白白送了性命,关我们何事?还有啊,押注在一个二境武夫身上,是不是目光放的太长远了?”

有两个女子齐身走入祖师堂,一个白衣背剑,一个绿衣挎刀,刀,是从前一个碎嘴姑娘的刀。

栾溪沉声道:“我与朝云此后不在绿衣湖修行,来告诉你们一声。”

朝云跪倒在地上,对着荞芸,沉声道:“娘,这样的山头我待不下去,女儿不孝了。”

那位老祖瞪眼道:“你们怎敢!”

朝云猛然起身,与那位老祖目光相对。

“不光要走,当然也会回来,待我朝云重返绿衣湖,定是取你狗头。丘禾,是我们的妹妹!”

眼见那位老祖就要出手,有个老者双手拢袖,提溜着陈岩缓缓走来,于祖师堂环视一周,啧啧道:“一个个人模狗样,出手我看看?”

陈岩两年没回绿衣湖,今个儿被人从万里之外硬生生绑回来。

栾溪看向陈岩,嘴唇打颤,“丘禾……被人打死了,是这些老家伙害的。我与朝云今日起就不是绿衣湖修士了,你呢?”

陈岩手臂一颤,转头怒视那位老祖,咬牙切齿,猛地转头,背对着祖师堂,眼泪一大把,沉声道:“把我名字划了,你大爷的!就盼着老子早死吧你们。”

三个年轻人走后,老者摇头嗤笑:“鼠目寸光啊鼠目寸光,荞芸,你也退出算逑。”

荞芸只是以心声苦笑道:“我没告诉他们刘清背后之人,我不想只是因为拳头大小,而不是人情远近。”

三个年轻人离开绿衣湖,朝云低声道:“咱们去哪儿?”

栾溪轻声道:“去扶舟县。”

……

七月份,木秋山中四季流转无异,已经是盛夏时节,可山外还是一片白茫茫。

漓潇寻了巢矩好几个月,终于在那处大泽一畔的荥林寻到巢矩,那个白衣背剑的男子,身旁还有个高大青年。

高大青年笑着说:“潇潇,生这么大气?巢矩是我派去的,有火撒在我身上。”

一道剑气瞬间迸发,高大青年当即倒飞出去,已然重伤。

漓潇沉声道:“江天,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打你,这是金丹一剑。我只说一遍,等刘清来了,你要与他打,随你,可你要是再敢暗地里使绊子,就别怪漓潇不把你当大哥,谁来也没用。”

说着又是一道剑气,巢矩伤势刚刚痊愈,这下子又重伤了。

漓潇问道:“你有没有伤到他?”

巢矩一脸苦笑,无奈道:“躲来躲去还是没躲过,我哪儿有本事伤他,只给他一拳,大半年才养好伤。”

漓潇有些不敢相信,沉声问道:“他现在什么境界了?”

巢矩苦笑道:“武夫山河境巅峰,估计还是同境界无敌那种。剑修之外的一切金丹,只要他认真对待,或许挨不住一拳。”

同时以心声道:“一身剑意极其古怪,明明与我对敌时才破开炼气士的凝神境界,又不是剑修,可一身古老剑意半点儿不弱于我。”

之所以以心声开口,不是因为江天肚量小,而是怕江天听了这话,拿刘清以剑修对待。他破境在即,要是以元婴剑修对上山河境武夫,无论刘清的境界再如何扎实,也就是几剑的事。

除非,刘清拔出那柄剑。

漓潇一闪而逝,江天这才挣扎起身,吐了一口血水,叹息道:“这丫头下手真黑啊!”

一旁的巢矩干脆就躺在雪地里,没好气道:“从小到大没打过你,可没少打过我啊!他娘的,伤刚好,又得养好久。”

江天笑着问道:“那个姓刘的,拳法真这么厉害?”

巢矩没好气道:“到时候你自己试试,我估摸着他哪怕不破境,认真打我,也就是一拳事。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山河境武夫,哪儿来那么大力气?”

木秋山上,漓潇气呼呼返回,亭子那边有个女子等着。

漓潇嘟囔道:“姐!你帮我跟爹说,让他自己嫁给江天。”

女子无奈道:“你啊你,没碰上咱爹脾气大的时候。”

在女子印象中,爹爹年轻时,光是一身煞气展露,就能吓得元婴之下大气都不敢出。

漓潇撒娇道:“我不管,到时候他来了,你得帮我护着他,要是爹爹发难,你就把他带去神树山。”

一句死丫头,漓潇赶忙开溜。

青衫男子凭空出现,叹气道:“我怎么生这么一个闺女?”

张早早掩嘴一笑,“娘亲生的,也不是爹生的啊。”

男子无奈道:“这个锅,我背的好冤枉,明明是你娘亲想让潇潇嫁给江天的。”

有个女子声音响起:“姓张的,你要反天是吧?”

男子也如同漓潇,麻溜跑路。

张早早独坐山巅,傻笑不停。

好像自己刚刚认识爹娘那会儿,爹爹独自一人去与一座山头儿谈生意,被那山头女修抛了个媚眼,当即吓得开溜。

不是怕那个抛媚眼的女子,是怕娘亲。

毕竟那时候,娘亲可是比爹爹高好几个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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